年代:漢
作者:漢無名氏
詩詞全文:
青青陵上柏,磊磊澗中石。
人生天地間,忽如遠行客。
斗酒相娛樂,聊厚不為保
驅(qū)車策駑馬,游戲宛與洛。
洛中何郁郁,冠帶自相索。
長衢羅夾巷,王侯多第宅。
兩宮搖踵望,雙闕百余尺。
極宴娛心意,戚戚何所迫?
古詩十九首解讀:
出自《古詩十九首》之三。
這首詩與《古詩》中的另一首《驅(qū)車上東門》(見后)在感慨生命短促這一點上有共同性,但藝術(shù)構(gòu)思和形象蘊含卻很不相同?!厄?qū)車上東門》的主人公望北邙而生哀,想到的只是死和未死之前的生活享受;這首詩的主人公游京城而興嘆,想到的不止是死和未死之時的吃好穿好。
開頭四句,接連運用有形、有色、有聲、有動作的事物作反襯、作比喻,把生命短促這樣一個相當抽象的意思講得很有實感,很帶激情。主人公獨立蒼茫,俯仰興懷:向上看,山上古柏青青,四季不凋;向下看,澗中眾石磊磊,千秋不滅。頭頂?shù)奶?,腳底的地,當然更其永恒;而生于天地之間的人呢,卻像出遠門的旅人那樣,匆匆忙忙,跑回家去。《文選》李善注引《尸子》、《列子》釋“遠行客”:“人生于天地之間,寄也。寄者固歸。”“死人為‘歸人’,則生人為‘行人’?!薄豆旁姟分腥纭叭松囊皇馈?,“人生忽如寄”等,都是不久即“歸”(死)的意思。
第五句以下,寫主人公因感于生命短促而及時行樂?!岸肪啤彪m“薄”(兼指量少、味淡),也可娛樂,就不必嫌薄,姑且認為厚吧!駑馬雖劣,也可駕車出游,就不必嫌它不如駿馬。借酒銷憂,由來已久;“駕言出游,以寫我憂”(《詩經(jīng)·邶風·泉水》),也是老辦法。這位主人公,看來是兩者兼用的。“宛”(今河南南陽)是東漢的“南都”,“洛”(今河南洛陽)是東漢的京城。這兩地,都很繁華,何妨攜“斗酒”,趕“駑馬”,到那兒去玩玩。接下去,用“何郁郁”贊嘆洛陽的繁華景象,然后將筆觸移向人物與建筑。“冠帶”,頂冠束帶者,指京城里的達官顯貴?!八鳌保笤L?!肮趲ё韵嗨鳌?,達官顯貴互相探訪,無非是趨勢利,逐酒食,后面的“極宴娛心意”,就明白地點穿了?!伴L衢”(大街),“夾巷”(排列大街兩側(cè)的胡同),“王侯第宅”,“兩宮”,“雙闕”,都不過是“冠帶自相索”,“極言娛心意”的場所。主人公“游戲”京城,所見如此,會有什么感想呢?結(jié)尾兩句,就是抒發(fā)感想的,可是歧解紛紜,各有會心,頗難作出大家都感到滿意的闡釋。有代表性的歧解是這樣的:一云結(jié)尾兩句,都指主人公。“極宴”句承“斗酒”四句而來,寫主人公享樂。一云結(jié)尾兩句,都指“冠帶”者?!笆钦f那些住在第宅、宮闕的人本可以極宴娛心,為什么反倒戚戚憂懼,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呢?”“那些權(quán)貴豪門原來是戚戚如有所迫的,弦外之音是富貴而可憂,不如貧賤之可樂”(余冠英《漢魏六朝詩選》)。一云結(jié)尾兩句,分指雙方?!昂篱T權(quán)貴的只知‘極宴娛心’而不知憂國愛民,正與詩中主人公戚戚憂迫的情形形成鮮明對照”(《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》)。從全詩章法看,分指雙方較合理,但又絕非憂樂對照。“極宴”句承寫“洛中”各句而來,自然應指豪權(quán)貴。主人公本來是因生命短促而自尋“娛樂”、又因自尋“娛樂”而“游戲”洛中的,結(jié)句自然應與“娛樂”拍合。當然,主人公的內(nèi)心深處未嘗不“戚戚”,但口上說的畢竟是“娛樂”,是“游戲”。從“斗酒”、“駑馬”諸句看,特別是從寫“洛中‘所見諸句看,這首詩的主人公,其行樂有很大的勉強性,與其說是行樂,不如說是借行樂以銷憂。而憂的原因,也不僅是生命短促。生當亂世,他不能不厭亂憂時,然而到京城去看看,從“王侯第宅”直到“兩宮”,都一味尋歡作樂,醉生夢死,全無憂國憂民之意。自己無權(quán)無勢,又能有什么作為,還是“斗酒娛樂”,“游戲”人間吧!“戚戚何所迫”,即何所迫而戚戚。用現(xiàn)代漢語說,便是:有什么迫使我戚戚不樂呢(改成肯定語氣,即“沒有什么使我戚戚不樂”)?全詩內(nèi)涵,本來相當深廣;用這樣一個反詰句作結(jié),更其馀味無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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